穆震人好,仗义,分缘也好。有一回下大雨,每个人手上都一堆单子,李维送到一半,电瓶车没电,停在路周围推着车往前走。他挨个给老乡搭档打电话,恳求帮助援助,打到穆震那里,他一口就容许了,赶过去把李维的单子都揽了过来。
文 | 翟锦 魏芙蓉
修改 | 金匝
2019年5月19日,星期天, 北京气象部门发布了蓝色预警。
全城冬风4、5级,最大时风力为17.9m/s,归于8级劲风,强度大到可以折毁树枝,相当于弱飓风登陆时中心最劲风速。延庆佛爷顶瞬间风力乃至达到了12级,这现已相当于飓风量级了。
劲风掀开昌平区公园悦府小区一栋房子的外墙皮,高空掉落的墙皮落在了楼下的幼儿园里,所幸当天是周末,幼儿园里并没有小朋友;被风刮断的树拦住了西三环的路,也是由于倒下的树,铁路设备被砸坏,一些列车晚点了;还有乘客描讲述,这天抵达机场的飞机下降时就像在坐过山车,机身波动不止,舱内有人被吓得尖叫和吐逆。
劲风掀开昌平区公园悦府小区一栋房子的外墙皮 视频来历/网络
本来,这些都是咱们聊起这场劲风时的谈资,直到它夺走了4个人的生命。
这一天下午4:40,出门玩耍完毕的闫改朝,正在回工地的路上,走到东直门东北角的一堵墙下,风吹塌了墙,他整个人栽了进去。一同被砸到的还有别的两位白叟。
下午5时,在西城区的白纸坊西街,劲风刮倒了一棵大树,砸死了正骑车送餐的美团外卖员穆震,他本年37岁。
闫改朝是河北邯郸人,穆震是山东临清人。他们都是在这场劲风中逝世的普通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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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卖员穆震来北京那天是4月22日,这里有好几个山东老乡,我们从山东跑到北京,一个月能比在当地多挣好几千块钱。钱对穆震是极其重要的。老乡兼搭档李维觉得,来北京之后,挣得多了,穆震多少比在山东的时分高兴了些。
37岁的穆震,在80多人集合的一个外卖站点作业,算不上年青,朋友们常喊他“震哥”。在江文眼里,穆震一向是个好脾气的人。他自己性质燥,有时分平白无故和穆震吵一顿,穆震都打着哈哈听着,并不跟他计较。
尽管平常见了总是乐滋滋的,但穆震其实过得并不轻松。由于要养活家里三个孩子,四个白叟,这担子太重,他总是舍不得休憩。“他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压力太大了”,江文在电话那头声响呜咽,“他总是想着要赚钱。”
每天,穆震都会给自己定个跑单的使命,没跑到数量,就生自己的气。晚上8点今后,我们都在京客隆超市门前等单,假如没完结单数,穆震就一个人闷在那坐着,心里难过,想念作声:“今日没跑出单来。”其他人10点开工,但穆震的闹钟是每天5点半天,他提早接单,6点就去送早餐,晚上十一二点才休憩。江文开端作业的时分,总是看到穆震现已跑了十几个单了。
有时分江文会把自己的单子给穆震,帮他完结自己的跑单使命。但江文很少问穆震家里的事,只知道他压力大。每次喊他去吃饭的时分,穆震总是说“再等会儿”,等一会,就或许多来一个订单。
5月19号那天,穆震也想着再多跑一会。曾明也去跑单了,但劲风刮得凶猛,骑车感觉在飘,来回晃,“我都觉得自己上不来气儿,风吹得我,就直往嘴里灌气。”
正午,曾明同穆震碰见了,穆震这次没吃泡面,来到一家很廉价的饭店。“吃点好的。”曾明记住,他呵呵笑着,点了一份10块钱的土豆丝,就着米饭,招待他们,“哎呀我们都过来吃啦。”
风把穆震的电动车吹倒了,曾明他们帮助立了起来,就预备回去睡觉,他回头同穆震喊了一声,“风太大了,得注意下。”穆震没太介意,换好了电瓶,3点又开端持续跑单。现在回想起来,曾明觉得,这像一次离别。
闫改朝也舍不得休憩。“老爷子仍是挺精干的。”女婿叶现杰说。闫改朝本年65岁,1米68的个子,两鬓生出些青丝,但身子骨健康,是家里头的顶梁柱,90多岁的岳母,老婆,还没出嫁的三闺女,儿子,各个都指望着他。
闫改朝来北京四十多天了,一个老乡介绍他来了现在这个工地,这是北京交通大学的体育馆项目,方案3年时刻要完结,他在工地上做泥瓦工。每天早上6:30上工,正午休憩一个半小时后,一向作业到下午6:00,一天忙活10个小时,能挣200多块钱。
4个孩子里,有3个都在北京打拼,尽管都在北京,但很少能和闫改朝见上一面——在工地上干活,干一天拿一天的钱,没有假日,只需气候欠好的时分,才干心安理得地歇歇。
5月19日那天早上,还在下雨。上不了工,闫改朝给自己放了个时刻短的假日。新京报描绘,他特别换了身新衣服,蓝白相间的衬衣,早上惯了,约着老乡工友,方案一同去前门逛逛看看。和在一同做工的儿子闫新冲吃了早饭,他们二人前后脚出的门。这也是闫改朝本年来北京后第一次外出休憩。
2
穆震出事了。
江文在群里看到这个音讯,还在万博商厦等单子的他,立马启动了电瓶车,闯了两个红灯,赶到了白纸坊西街。
到的时分,地上的血现已凝结了,江文想打120,民警说现已打了不下70个了。他俯身喊穆震,民警叫住了他,“你这别喊了,让他躺会吧,等医师来。”
曾明也赶了过来。一地的血,他腿吓软了,不知道该怎样办。他们跟着一同去到医院,医师看了就说,瞳孔现已散了,心率没了,电击、强心针,什么都试了,可是人没救过来。曾明在手术室外面站着,心里难过。
当天晚上12点,穆震的妻子和父亲到了,第一眼见着他们就哭了,“我就这么一个好儿子。” 穆震最大的孩子12岁,正是小升初的时分,一对龙凤双胞胎,才3岁。到现在,穆震的妻子都不知道要怎样同家里的白叟和孩子说老公逝世的事。
之前穆震在山东临清做外卖员时,跑一个单4块,每月能拿6千,但这些钱养活家里人仍是很困难,他想到了来北京——在北京,每单8.5块,多少能有八九千,假如更尽力一点,还能拿到一万多。
为了更好的未来,穆震投入了不少钱。买电动车三四千,房租一两千,工服两套150块,外卖箱234块,加上吃饭、办健康证,小一万块钱没了。
刚来时,道路还不了解,一天再用力也跑不了多少单,那时分穆震不敢休憩。但后来道路了解了,穆震更不休憩了,5月以来,一向到19日,穆震接了518单,收入四千多元,还没能回收买车租房的本钱。
也由于这个原因,穆震分外节省,平常总是吃泡面,或是在超市买大饼,5块钱半张大饼,混着海带丝、榨菜或是老干妈,一顿也花不过10块,省钱也省时刻。
睡觉是跟人一同合租了一个房间,是厨房改造的,上下铺,周围空着二三十公分留给走路的当地,还没火车卧铺车厢内的过道宽。
江文在外面送外卖同穆震碰到的时分,会停下来说些话,抽根烟,穆震每次都拿着他的旱烟。其他人买的都是8块钱的红塔山,一天能抽一包。但穆震舍不得,总是自己买来烟叶、烟纸,自己卷,一袋烟叶能抽半个月。
还有一次,穆震接了个七八百块的单子,从万博苑五楼送到宣武医院。一个大单子挣的钱和平常相同,8.5块,但一趟还送不完,江文和另一个人自动要帮助,穆震说,“行啦,你跑单吧,我自己去送,我跑两趟。”江文坚持要一同,两个餐箱放满了,还有4份挂在了车头。
穆震的微信签名写的是“最穷不过要饭,不死总会出面!”来北京之后,他每天作业十多个小时,一向没休过假,直到被大树砸中头。
穆震的家人曾告知媒体,在逝世前的 1 个多小时内,穆震跑了6单。依照每单提成8块5,他给家里挣了 51元,刚好是3个孩子一日的日子开支。
穆震出事当地的树坑现已被填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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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是这一天晚上,叶现杰接到电话,对方说老爷子“碰了一下”,赶忙过来。他心想,碰一下不会有什么事,本来便是在工地上干活,受伤是不免的。他底子没料想到,闫改朝会由于一场劲风逝世。“平常底子不舍得出去玩,罕见的出去玩一次,就遇上这事,的确很难承受。”
闫改朝生前就住在一个白色竖条状的集装箱里,这里有4个上下铺,地上散落着烟头、黄色安全帽,床头挂着赤色工地马甲、手套、毛巾,床底胡乱堆着行李和鞋子。床和床之间摆着桌子,有的爽性就用红砖垒一下,再放上一块木板,搁上油盐酱醋和菜刀,便是桌子了。
老周本年59岁,来工地一个多星期,和闫改朝住一间房,但很少搭腔。刚来的时分,老周给人散烟,赤色的黄果树,5块钱一包,他每天能抽完一包。室友没接,“厌弃呗。”老周笑了笑,掩着一分失落。我们每天作业10小时后,走过一条两头是涮肉店、煎饼店、庆丰包子铺和稻香村的街,来到高梁桥斜街,那里布满着各种小店,他们会买回去6个馒头,或是一袋挂面,几个鸡蛋,想改进膳食的时分,就买2块钱一个的包子。
在工地上,人际关系是冷漠的,人来人往,是常常的作业。“我们都各顾各的,各吃各的,也不理睬,出来便是为了打工赚钱,谁管谁那么多。”老周、老闫、老叶,大略是最节省时刻的叫法,也不必费力去知道谁,到了晚上,几个人坐在小凳子上或躺在床上,发愣和划手机。
闫改朝和儿子闫新冲在一处作业,都是泥瓦工,但闫改朝一向照顾着身体稍差的儿子。在叶现杰的形象里,闫改朝没有闲下来的时分,不是在老家忙活,便是在各种工地上腾挪,冬季还在外面干活。
叶现杰后来想,假如他们平常就去看看老爷子,也不会产生这事了,“他也不会自己出去玩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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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得知穆震逝世的信息后,李维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,大都是穆震笑起来的姿态。
穆震人好,仗义,分缘也好。有一回下大雨,每个人手上都一堆单子,李维送到一半,电瓶车没电,停在路周围推着车往前走。他挨个给老乡搭档打电话,恳求帮助援助,打到穆震那里,他一口就容许了,赶过去把李维的单子都揽了过来。
他说了几回,“真的是谁也想不到,一下人没了。假如是出了事故,你或许都觉得更容易承受些。”
从下单到从商家那接到单子,他们往往只剩下半个小时的时刻,闯红灯、逆行、超速,都是外卖员常常会做又不得不做的行为。但穆震一向很当心,送外卖一年多,骑车不太快,没有受过伤,他告知过李维,只需一骑上电动车,心里就绷了一根弦。
只需晚上9点下了班,这根弦才干松一松。穆震会叫上几个人聚一聚,买上酒和肉,边喝边聊,聊今日接了多少单,遇到了哪个好的或是欠好的客户。可是酒都当心肠喝,一瓶啤酒顶了天,我们便再也不肯多喝,究竟明日还得骑车在马路间疾驰。
穆震本来预备月底回家,他买好了5月29号回临清的火车票。来北京一个月了,他得回去见见孩子们。大儿子立刻要升初中了,双胞胎也才刚满3岁,他很少脱离他们这么久。他还买了玩具,要带给孩子们。
闫改朝也想过回家。偶然喝了点酒,同女婿叶现杰谈天的时分,他会说起来,趁身体还能动,在这边再干上几年,攒点钱,70岁就不干了,回老家去。这些方案,都由于劲风停止了。
5月20日,两处事发现场都现已没了痕迹。白纸坊西街上被风连根拔起的树,当天晚上就被移走,树坑铺上了人行道方砖。路人走过期,常有人停下来,指给人看,说“便是这地儿。”有送餐员骑电动车路过的时分,会减下车速。
东直门外斜街西侧,崩塌的墙体外竖了一道蓝边白色铁皮,把事发地围了起来,这堵砸到闫改朝的墙,建于10年前,里头是罢工许多年的楼盘,周围便是东直门公交枢纽站,交游人群仍然如织。
墙体崩塌地已围上铁皮
(应采访目标要求,李维、曾明、江文为化名,部分图片由翟锦、魏芙蓉、VentiJ拍照)